诊室故事
【北京青年报】十三年你能坚持我就能保证——牙周科季瑾
地点：北京口腔医院
疾病：广泛型侵袭性牙周炎，多发于二三十岁年轻人，主要表现为牙龈红肿、出血，早期门牙和六龄齿松动、脱落，随时间推移，扩散至全口。
2000年，我26岁，进入牙周科刚刚两年，还是一个小大夫。那一年，你19岁，刚刚中学毕业。那一天，你梳着两条麻花辫，从两肩前垂落，高高的锛儿头，细细的眼睛，厚厚的嘴唇向上翘着，流露着一丝羞怯和一丝胆怯，你妈妈在你身边。我这个初入行的小大夫独自坐在牙椅边，不知道你是否感受到我同你一样的忐忑。
你相信我这个没有皱纹的年轻医生
你的牙齿已经松动得要掉了，你才19岁。我虽然经验不多，才26岁，但是我正在努力把书本知识变成我的经验。记得牙周病学专业课上，梁枝松老主任，现在被我们亲切地叫做“梁爷爷”，他的一个病例，患者的牙齿松动到已经可以拔除了，坚持要求保留，梁爷爷对他说：“只要你有信心，只要你坚持来做治疗，我保证可以帮你保住你的牙。”那个患者一直坚持治疗，十几年的时间，牙齿还保留着行使功能。这个病例被我记住了，所以我开始模仿。我对你说：“只要你能坚持治疗，保证每几个月就来复诊，我一定能保住你的牙。”
现在想起来，我甚至有点害怕，甚至给那时的我自己定义为：无知者无畏。我看的病人那么少，我凭什么这么肯定?应该是凭着一种单纯，凭着一种对老前辈的完全信任吧。我应该感到幸运，因为我碰到了你，还有你的母亲，你们和我一样单纯，一样信任，信任我这个没什么皱纹的年轻医生。我清楚记得你和你的妈妈仿佛听到了最好的声音，眼睛里是欣喜和期待，我清楚记得你们异口同声地回应：“没问题，我可以坚持，一定按时复诊，一定听医生的话。”说实话，如果是现在，我可能真不会当回事，因为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定期来的患者太多了，但是真正做到的实在太少了。不是指责患者，实在是要求一个人改变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太困难了。说实话，那时我的确挺当真的，所以我请刘萍老主任过来看看你的情况，得到了对诊断的肯定，我给你建立了大的病历，希望你能坚持。没想到，你的这个承诺是如此有力，一直向前向前，未曾停歇。
抛去那些张扬的自信是医生的根本
2005年，我31岁，岁月和积累让我说话俨然是一个老医生了，但是我心里明白，我对牙周病的理解才一点点，我才刚刚开始正规的治疗程序。我特别认同韩剧《大长今》里的观点，从医的人，要自始至终抱有一颗恐惧的心，时间的流逝会使我们的经验值大涨，也会使我们忘记了医学是个概率事件，百分之一，千分之一，甚至百万分之一，对一个患者来说都可能是百分之百。所以，永远用恐惧之心去看病，抛去那些张扬的自信是医生的根本。
那一年，你24岁了，你已经做一个小老师很久了，已经在准备谈男朋友了?还是已经谈了?我记不清了，因为你是那么准时地来报到。从开始的基础治疗，每周一次，到二次复诊，我请王渠蔓老师指导我给你做手术，第三次复诊，每个月，每三个月，每半年，一次次，我的治疗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，你从未失约，你从未错过。你的妈妈每次都和你同行，但是从不进入诊室询问，只会坐在候诊室里等待，偶尔看见我，会冲我笑笑：“季大夫好!”我记得问过你为什么妈妈总跟来，你羞涩地笑，因为妈妈退休了，和女儿来城里看病，顺便可以逛一逛啊。我听了，也笑了，好像我要求你来复诊，顺便可以给妈妈出来放松的机会，特欣慰，另一种满足啊。
相比漂亮的前牙，我更希望你有个健康的宝宝
那是哪一次，你说有男朋友了，还带来给我看，一个英俊的小伙子，是个军人?带来了他家的特产，好像是糖，非常甜。那是哪一次，你知道我得了严重的颈椎病，你在每次复诊时都会关心我的病，我的脖子，呵呵，你略带害羞的笑容和担心的确很温暖啊。
那是哪一次，你问我能不能让前牙更漂亮一点，我忙着给你取了模型，找了修复医生，正畸医生，后来你问我，正畸会影响要孩子吗?哦，明白了，有影响，你选择了放弃。其实你的笑容并不能显露前牙的不齐，不影响美观，我祝你有个好姻缘啊，更希望你有个健康的宝宝。
还有那一次，你因为偷懒有近8个月没来，牙龈明显红肿，我们重新进入了积极治疗阶段。刮治结束后，你委屈地说以后一定要按时来，因为治疗实在不舒服，我顿时觉得你好可人怜，说实话，我要是你，肯定早就放弃了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的，需要多大的毅力啊。所以我不能严肃地批评你，因为我理解坚持的痛苦。但是我还是要鼓励你，激励你，继续下去，已经很好了，再继续。
我评职称，汇报的第一个病例就是你
现在是2013年了，32岁的你，宝宝应该半岁了吧，做了妈妈的你暂时没有时间来看我了，羡慕你的幸福，祝福你的幸福。我已经39岁了，去年参加了职称评比，病例汇报的第一个就是你，所有人都会和我一样感叹，十几年，对一个人来说不是很长，但是对两个人来说真的很长，很多夫妻、情人都不能走过十年，一个医生和一个病患可以。
虽然成功地跻身于老医生的行列，但是我依然努力使自己抱有一颗恐惧之心，努力抛去经验带来的空洞自信，保持着初遇你的心态。你感谢我保住了你的牙，我更要感谢你，感谢你的信任，你的坚持，你的不离不弃。你的收获就是我的收获，你的成长就是我的成长。
我和你是朋友，我们不必说谢谢!
文/季谨(北京口腔医院)
